7~9世紀新疆巴楚出土的羅馬式銅燈

清代至上世紀中期各式渭北雞娃燈

清代陳爐窯模印“孟明堂”款(反印)雞娃燈

陜西渭北曾長期盛行俗稱“雞娃燈”的民窯燈具，一般長10厘米左右，可握于手掌，造型小巧可愛，酷似雛雞，在裝飾上多采取質(zhì)樸無華的黑釉和醬釉，也有繪畫拙樸的青花圖案。其形狀現(xiàn)實是一把帶流小壺，壺腹貯油，在流狀小嘴中放置燈捻，有的還在頂端用細鐵條纏繞壺口，形成一個叉形把手。渭北綿延著被譽為“黑腰帶”的煤礦帶，雞娃燈的壺口小、重心低，不易傾倒且便于攜帶，除了農(nóng)家使用外，小煤窯曾長期把它看成礦燈。
2021年以來，銅川市在陳爐一帶開展了考古調(diào)查，陳爐鎮(zhèn)歷史上的燒瓷窯場還包羅上店、立地坡三處，考古發(fā)現(xiàn)雞娃燈造型的瓷燈金元時期在該窯并未燒造，清代、民國時期是渭北瓷制雞娃燈較為盛行的期間。
清代雞娃燈造型豐滿，形如雛雞，腹部鼓圓，方唇斂口，燈口形狀與宋代梅瓶采取的蘑菇口近似，放置燈捻口的程度位置稍低于注油口，頸較短，平底內(nèi)凹，施釉不及底。陳爐窯黑瓷雞娃燈有“孟明堂制”款，有的另有模印的陽文“爐山造”、“天下第一”、“孟”等款識。民國時燒雞娃燈的渭北窯口增多，澄城、白水等縣民窯也有燒造，雞娃燈變?yōu)榱鞑吭鲞M，口沿加寬，腹部略扁圓，燈捻口的位置與注油口平齊。上世紀50年月以后，燈流改為素面無釉并與壺口平齊，以利便疊燒，造型顯得方正機器。隨著電力在農(nóng)村普及，煤礦采煤照明改用電燈，雞娃燈遂停燒。直到上世紀80年月以后，耀州窯復(fù)制廠又開始燒青花瓷及黑瓷雞娃燈，但這時的雞娃燈已不是實用燈具，而是作為民間工藝瓷燒造的。這類帶流壺形燈在山西、河北等北方省份民窯也存在，有的壺流兩側(cè)還貼塑上彎曲的牛角，稱為“臥牛燈”。新疆吐魯番坎爾井遺址陳列文物中也見有此類黑釉雞娃燈，當(dāng)?shù)胤Q為“靴形燈”，黑瓷、釉陶和鐵制品均有制作。
景德鎮(zhèn)明清御窯廠燒制過帶流的壺形瓷燈，時人稱之為“書燈”?！皶鵁簟边@一稱謂元代已出現(xiàn)。臺北故宮博物院珍藏有一件明宣德官窯青花書燈，通高12.7厘米，描繪花卉圖案，腹上謄寫“大明宣德年制”楷書橫款。此燈制作精巧，造型為一扁腹小壺，立于托盤之上，與之相似的青花瓷燈在清初景德鎮(zhèn)官窯也燒造過。把明清官窯書燈省去高座和燈蓋，實在就是民間“雞娃燈”的造型。這種壺形瓷燈油料不易揮發(fā)，具有美觀、實用、省油、清潔的效果。
我國歷史上的傳統(tǒng)瓷燈多為平底臺盤狀或淺腹碗狀造型，不僅瓷器云云，漢唐時期常見的陶燈、釉陶燈、玉燈、金屬燈也是云云，在我國明代以前的古陶瓷燈具里確實沒有這種壺型燈具。明永宣時期官窯燒造壺形瓷燈，背景是三寶太監(jiān)鄭和七下西洋，把一批造型奇異的西亞阿拉伯氣概金屬器皿帶回朝廷，因此這時的景德鎮(zhèn)御窯廠模擬西亞金屬器皿曾燒造出大量青花瓷和白瓷。這些帶有西亞氣概的瓷器既可以滿足宮廷使用，也可作為國禮用于友好來往。在這種背景下，永宣官窯燒造出造型與傳統(tǒng)迥異的壺形瓷燈，稱為“書燈”。上行下效，民窯遂仿效書燈引入了這種外來造型，并加以簡化，燒造出了雞娃燈，其便于制作與使用，省油效果顯著，在清代、民國時期盛行開來。
壺形帶流油燈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羅馬期間，羅馬造型的壺形燈早在唐代就傳入了中國。2021年新疆巴楚曾出土過一盞唐代壺形銅燈，造型與中國傳統(tǒng)淺盤式燈迥然相異。此燈的高度僅有7.3厘米，形狀猶如一把沒有蓋的長嘴小壺，銅燈由燈盞和燈座兩部門組成，壺嘴中應(yīng)是放入軟燈芯，這件銅燈被以為來自西亞，摹仿了羅馬燈具，甚至可能就是一盞羅馬銅燈，是通過絲綢之路由西亞輾轉(zhuǎn)傳入的。
這種西方燈具的傳入，對我國古代燈具的造型發(fā)生了很大影響。唐代以前，我國油燈多為敞口造型，使用的燈芯大多是在臺盤中心直立的硬質(zhì)纖維。唐代以后，受西方燈具軟質(zhì)燈芯的影響，逐漸盛行用軟質(zhì)纖維搭在唇沿上的燈具，這種變化與壺形燈在我國的盛行是平等的。明清、民國時期，無論大江南北，民間使用的已多是壺形帶嘴油燈，既省油又便于端持，遂成為民間油燈的盛行樣式，而雞娃燈就是壺形燈的一種變形和演進。
細究起來，民瓷“雞娃燈”竟是摹仿明初官窯書燈，造型淵源遠溯至西亞甚至羅馬燈具?，F(xiàn)代人看起來甚是土氣的“雞娃燈”，在歷史上曾是時髦的入口貨，小小的雞娃燈竟然有著中外文化融會的歷史背景。渭北民窯瓷實在并不簡單，其中的內(nèi)在和源流演變豐富而多彩，有待文博專家和珍藏興趣者做深入的解讀。